(貧富懸殊)差距不宜過闊．風險或可少些

（一）

聯合國開發計劃署（UNDP）發表年度人文發展報告，內容很豐富，香港以貧富懸殊程度位列發達經濟之首而「揚威」國際，的確值得大家好好反省。我們不妨多看點資料。

UNDP用以量度社會財富分配差距的工具之一是金尼系數，量度的是收入，不是財產淨值；如果量度後者，差距一般更大，因為低收入人士的儲蓄率通常比較低。金尼系數的理論上下限分別是1和0，人民收入差距愈闊，系數值便愈大。香港的金尼系數是0.434，略高於新加坡（0.425）、美國（0.408）和以色列（0.392），在全世界有排名的一百四十四個國家和地區中，由低至高排九十六。UNDP報告顯示的數據日期是「一九九二至二○○ 七」，但未清楚說明何所指；其實在這十五年當中，香港的金尼系數也有變化，整個九十年代一直上升，至二○○六年，香港政府統計處算出的數值，更高達 0.533；不過，那是未把累進稅和其他社會財富再分配算入時的數字；作出調整之後，○六年的金尼系數為0.427，那便和上述UNDP報告中的數字幾乎一樣。系數之間的輕微差別不重要，總之，香港人的收入分布差距，是發達經濟中的「表表者」，且近年「日有所進」，怠無疑問。

中國大陸的情況又如何呢？UNDP資料顯示，中國的金尼系數為0.415，排名八十五，比香港稍好，但在所有前社會主義國家當中排名最後；①捷克和斯洛伐克（0.258），白俄（0.279），匈牙利（0.3），蒙古（0.33），俄國（0.375），越南（0.378）等，都排在中國前面。這當然反映中國走資本主義市場化道路走得最遠最徹底，但也可能反映其他問題，因為過去走同一發展道路的台灣，情況便不一樣。台灣是大中華地區金尼系數最低的地方，七十年代以來，一直保持在0.33之下，和在UNDP表中排二十四的南韓（0.316），同是在經濟發展過程中能夠比較公平分配財富的兩個最佳樣板。

UNDP有另一套顯示貧富懸殊的數據，那就是各國收入最高和最低的百分之十人口的收入總和的比例倍數。在收入最均勻的幾個歐洲國家和日本，這個倍數在4.5至8之間（日本倍數最低，為4.5；它的金尼系數0.249，是世界第二低，僅次於丹麥）；中國大陸這個數字是13.2倍，美國15.9倍，新加坡17.7倍，香港比新國稍遜，是17.8倍，亦是發達經濟中最高。要比爛，則香港還遠遠不及南美諸國如阿根廷（31.6倍），哥倫比亞（60.4倍），玻利維亞（93.9倍），和非洲的納米比亞（106.6倍）；後者是世界之最，很難想像那裏的人怎樣生活。但香港總不能與人比爛罷？

（二）

哈佛大學學生報（The Harvard Crimson）訪問了該大學三位經濟系教授，談他們的私人投資策略，文章登在昨天的網上版。三位教授分別是Greg Mankiw，新凱恩斯主義者，他寫的經濟學入門教科書很暢銷；John Campbell，系主任，研究金融經濟，專長資產價格理論，是哈佛大學資產管理公司的負責人之一，不諱言在此次金融風暴中，在公在私都「損手爛腳」；Claudia Goldin，勞工經濟史專家，國家經濟研究所（NBER）美國經濟發展組主任。

三位教授的私人投資策略都十分傳統、保守。Mankiw的策略是長期持有，因為自知鬥不過市場；他認為，跑贏大市非不可能，但必須花很多精神和時間去留意市況，此與做好學術研究有矛盾。他的投資組合很簡單，三分二股票、三分一債券，以購買世界各國市場的產品分散風險。Campbell的專長是低風險產品，這大概和他管理大學資產的工作有關；九十年代中期開始，便逐步減低自己的投資組合風險，雖然錯過其後幾年升市，但也避開了科網股災。他害怕風險，認為教研生涯很適合自己：「我這份工也是最安全的。」Goldin說，自己祖祖輩輩都不喜冒金融風險，所以她自己的錢絕大部分投資在最保守的退休基金內，餘的用來美化居所。三者所言投資哲學，筆者皆覺中聽。

無巧不成話，Goldin最新的一篇文章，講的就是美國近二十年來收入分布差距擴大的問題。②她這方面的基本觀點源於丁伯根（Jan Tinbergen，荷蘭經濟學家，首屆經濟學諾獎得主），認為現代社會的財富分布差距，主要是科技與教育二者競賽結果。一代高新科技出現了，當初只有少數人掌握，社會財富分布因此不公；但當教育工作跟上去了，大量新一代人掌握這套新科技，那麼社會財富的分布便趨向平等；當下一新科技浪潮湧至，競賽又再開始。當年董建華先生執政，欲大力推動知識經濟，筆者那時是他的顧問，他擔心出現「數碼鴻溝」（digital divide），加劇社會矛盾，問有何看法，筆者給他解釋的，就是丁伯根這一番道理。

註：①世銀○四年的資料顯示中國大陸的金尼系數是0.469，與UNDP數字有相當大出入，原因未明；② C. Goldin & L. Katz, ''The Future of Inequality,'' Milken Institute Review, fall 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