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牢牢築起有中國特色的精神圍牆？

過去幾天忙於寫關於本地政改的文章，今天回過頭來談談周一的柏林慶典。
二十年前十一月九日，東德政府宣布不再阻止人民前往西德及西柏林，那段四十三公里由北至南把柏林一分為二的堅壁遂化為烏有。

二戰之後，德國分東、西，柏林位於東德境內中部，本身亦分東、西，西柏林從開始便是一個圍城。柏林牆建成之後，總長一百五十六公里，繞一個圈把整個西柏林包着，上述把城割為兩半、聞名天下那段，只不過是整道圍牆的一小部分。至於另外分割東西德的那道「兩德分界」（德文是deutsch- deutsche Grenze），因為有重要軍事價值，建築工程更為浩大，全長一千三百八十公里，北起波羅的海，南連捷克斯洛伐克，建成之後由五萬名東德軍警長年駐守。再由「兩德分界」南端沿捷、匈、南三國西部邊界南延至亞得里亞海那條分界，全長五千公里，便是冷戰時代所謂的「鐵幕」。

位於東、西柏林之間那一段牆，設計十分精密，前後共經三度改良。二戰後城分東、西之初，沒有圍牆，大量東德人利用自由來往的機會，移居西德或西柏林。為阻止人流，東德當局於六一年築起鐵絲網，後來鐵絲改為有刺的；六五年開始建牆，但依然不能阻止大量東德人從四方八面湧入西柏林（從五二年起至六一年止，東德一共因此流失四分一人口）。一九七五年，東德政府動工興建稱為「七五邊界牆」（Grenzmauer 75）的第四代高科技圍牆，由平行的兩道牆組成，中間闊約百米的無人地帶上，建有防止車輛行走的坑壕和鐵釘槽；牆高四米，厚二十公分，平均每四百米設瞭望塔，塔之間由警犬輔助防守，軍警有格殺令，向任何「內逃」人士開槍射擊。儘管如此，二十八年裏，依然有五千多人逃往西柏林，其中約二百人被東德警衞槍殺死亡；其他在「兩德分界」倒下的東德人，約五倍此數。筆者於九七年到過柏林，曾參觀餘下一部分柏林牆遺跡，看到的便是一段第四代圍牆。共產政權挖空心思築起高聳圍牆禁制人民人身自由，望之令人生畏，其實外強中乾。

中共八九年逃過一劫，此後全力發展經濟，成功化解即時統治危機，但近年社會矛盾不斷激化，既得利益結合黨內外貪腐勢力不斷侵吞人民勞動成果、侵犯公民權益，各種維權運動由是興起；知識分子之中，要求政治改革之聲日益高漲，中共黨內保守派遂集結力量進行反擊，腔調愈來愈左。據筆者觀察，這股保守勢力集中在政法系統和中宣部，並佔據不少人大、政協重要位置，其代表人物包括政協賈慶林、人大吳邦國、最高人民法院王俊勝、中央政法委周永康、公安部孟建柱、中宣部劉雲山等；這批人大體上都是江系人馬或親屬（如周永康是江的侄女婿），非常痛恨黨內相對開明的「體制內改革派」，言論上與之針鋒相對，甚至對胡、溫亦不放在眼內。如溫總多次公開提及中國要尊重並追求「國際社會公認的基本和普遍價值」、「民主、法制、自由、人權、平等、博愛等人類共同追求的價值」等，便受到保守派不點名猛烈攻擊（見同文丁望先生近期一系列有關文章）；「普世價值」這個觀念，更被那些人在大量文章和談話中批得體無完膚。

最近一年，保守派當中更出現有一個有趣現象，就是特別喜用「築牢」這個詞，例如今年初賈慶林在政協講話，題為「築牢抵禦西方多黨制和三權鼎立的防線」；上周周永康到井岡山朝聖，帶領一眾幹部搞「政治思想千人操」（重溫入黨誓詞），講話題為「依靠人民群眾築牢維護社會和諧穩定的銅牆鐵壁」，等等。「築牢」出自黨政領導人之口而成為政治詞語，筆者最早見於二千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毛的生日那天江澤民在中紀委第五次會議上的講話。起初，這個詞只用於黨內反貪防腐語境，後來擴大到用於面向黨外宣傳反西方思潮的話語裏；江帶頭用後，成為保守派口頭禪，但胡總少用，溫總不用。溫於○七年五月十四日在上海同濟大學對學生講話，鼓勵學生「仰望星空、關心世界和國家命運」，還強調學生要「獨立思考」，與「築牢」說南轅北轍。

柏林牆倒下二十年之後，中國有些領導人興起號召全黨全國「築牢思想上的銅牆鐵壁」，二者可謂相映成趣。在經濟活動全球化底下，實物圍牆當然不能再有，但思想上的樊籠仍然有人想去建築，而且要築牢，以致在世界資訊革命日益深化的時候，中國大陸不久前還出了一個「綠霸」事件。中共保守派這種倒行逆施，教人看了不能不嘖嘖稱奇。